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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青海日報】蘇建平:魂牽夢縈藏羚羊遷徙之謎

發(fā)表日期:2020-06-19來源:西北高原生物研究所放大 縮小

  作者 辛 茜

  蘇建平是中國科學院西北高原生物研究所的一位理學博士。2017年8月,他發(fā)表了《藏羚羊季節(jié)性遷徙成因猜想》:藏羚羊遷徙可能源自一種“種群集體記憶”。

  “大約4000-8500年前,青藏高原處于暖濕期,森林、灌木在可可西里大范圍延伸。由于藏羚羊偏好棲息于開闊草地,其種群開始向較寒冷的北方遷徙。冬天,隨著北方被大面積積雪覆蓋,可可西里及更南地區(qū)的樹葉開始脫落,藏羚羊又南遷覓食。這樣年復一年、代代相傳的季節(jié)性遷徙便成為藏羚羊種群的集體記憶,至今仍影響著它們的行為?!?/p>

  哦,“藏羚羊季節(jié)性遷徙之謎”,這可是一直困擾生物學界的世界性難題。為了這一重大猜想,蘇建平博士已三十多次進入可可西里、羌塘、阿爾金山三大國家級自然保護區(qū),考察藏羚羊的生存狀況、種群數(shù)量,對有關(guān)藏羚羊遺傳學、保護學、棲息地選擇進行探索。

  也許,很多人對藏羚羊“遷徙之謎”不以為然;也許這一科學研究在短期內(nèi)不會有太大的實用價值;也許蘇建平的畢生努力都不會引起太多人的重視。但是,想必總有人知道,動物的遷徙是生物學界的老話題,而非洲角馬大遷徙、北極馴鹿大遷徙和藏羚羊大遷徙,堪稱全球最為壯觀的三種有蹄類動物大遷徙。但藏羚羊夏季大遷徙與角馬、馴鹿大遷徙不同的是,藏羚羊不像角馬、馴鹿乃雌雄并進舉家全遷,最直接的動因是為了尋找有利于自己的氣候、充足的植被以及享受家庭溫暖。藏羚羊夏季大遷徙,是身懷六甲的雌性藏羚羊不懼野狼、猛禽尾隨其后,承受雪雨風霜,前往氣候、植被、食物均不甚理想,甚至更為嚴寒冷酷的卓乃湖產(chǎn)羔的悲壯之行。

  粗狂雄宏、遼闊無邊的青藏高原在藍天下無限延展。藏羚羊的避難所、野生動物的天堂敞開胸懷,講述著纏綿悱惻、動人心弦的往事。多少年了,人們在游牧中生活,逐漸失卻水草、遠離家園,藏羚羊卻沿著記憶中千年萬年的古道,從三江源、羌塘、可可西里前往可可西里腹地卓乃湖產(chǎn)仔育幼。遷徙之路上,沒有愛侶陪伴;遙遠的卓乃湖也沒有鮮花、豐腴的草地等候,只有繁衍后代、延續(xù)生命、傳遞基因的本能,讓這場地球上海拔最高、最壯觀、最感人的藏羚羊夏季大遷徙,在漠風中慷慨悲歌。

  這是綠色的回憶,勁風吹不散的過去。

  這古老的魅惑、至尊的優(yōu)雅,遷徙中的苦雨凄風浪漫舒悅,猶如人類祈求自由之花,猶如人類把相思、沉吟和祝福,寄情于滄桑土地。更何況作為一名從事動物生態(tài)學研究的科學家,蘇建平對藏羚羊“遷徙之謎”的初步猜想,超乎了常人難以想象的艱辛。

  1979年9月,周歲14,身高只有1.48米的蘇建平考入蘭州大學生物系,畢業(yè)后被分配到當時的青海畜牧獸醫(yī)學院任教,兩年后,他調(diào)入中國科學院西北高原生物研究所從事動物生態(tài)學研究。從此,他的工作、他的生活、他的命運與青藏高原緊緊連在了一起。

  青藏高原特殊的生物環(huán)境、生物資源,為科學家開展原創(chuàng)性工作提供了得天獨厚的條件,但對于一個存在了幾萬年的秘密,要求今天的科學家拿出準確的數(shù)據(jù)解釋談何容易,又何況是大型哺乳類野生動物,又何況是生存于可可西里荒野,需加倍保護的珍稀物種。而要證明《藏羚羊遷徙之謎成因猜想》這一重要論述,不僅需要用大量事實、科學數(shù)據(jù)闡明藏羚羊為什么而遷徙、遷徙的理由,同時還需說明其他生活在可可西里的大型哺乳動物野牦牛、藏野驢、藏原羚等為什么不遷徙的原因。

  好在隨著科學技術(shù)的發(fā)展,先進的分子技術(shù)能讓研究者從動物糞便中提取動物消化道脫落的細胞、動物采食植物等信息。為此,蘇建平從基礎(chǔ)數(shù)據(jù)做起,大范圍搜集藏羚羊特殊的基因信息、種群分布、遷徙路線、糞便資料,不停地往返于可可西里、羌塘、阿爾金山等藏羚羊主要分布區(qū)域進行實地考察,采集樣品。

  可是,就在蘇建平通過艱辛努力,掌握了較權(quán)威、系統(tǒng)的資料,對自己的分析、判斷求得了較為準確可靠的科學依據(jù),有望突破這一難題,揭開這一特殊的自然現(xiàn)象時,來勢迅猛的病魔,突然擊中了他……

  2018年6月14日,躺在病床上的蘇建平,接到了請他出席可可西里世界自然遺產(chǎn)申報成功表彰大會的邀請函,為表彰他的突出貢獻,青海省委省政府將授予他“青??煽晌骼锷赀z工作先進個人”榮譽稱號。但,他的雙手已無力托起那片印著大紅印章的證書,他的心已沒有力氣思念他穿越多次的可可西里,那生機勃勃、野性十足的荒原;那令他魂牽夢繞、割舍不下的藏羚羊,藏羚羊非比尋常的夏季大遷徙…… 

  遷徙的路,遙遠、神秘,猶如魔道,藏羚羊清澈的眼眸凝視著遠方。藏羚羊曾廣泛分布于青海、西藏、新疆南部、四川西北部海拔3000-5000多米的各類開闊生境,12月交配,次年5月底6月初產(chǎn)羔,7月底,雌藏羚又攜幼羚離開卓乃湖返回越冬棲息地。期間往返六千多公里,風雨無阻。

  2003年6月,李維平師傅駕車和蘇建平來到可可西里。當晚,冷風依舊,單薄的帳篷難以避寒,平均海拔4300米的卓乃湖,讓他們徹夜難眠。不等天亮,蘇建平便獨自離開駐地,奔向未可知的荒野。那是他第一次進入可可西里腹地考察,心情如白云漫卷、蒼天浩蕩。藍天下的每一塊石頭、每一朵野花、每一棵小草都能引起他強烈的興趣。他越過小溪、繞過沼澤,走了很遠很遠,拍下了雪山、河流、湖泊,拍下了鼠洞、藏羚羊、野牦牛尸骨,一直到筋疲力盡才回到駐地。

  2006年7月1日,青藏鐵路通車,昆侖山上正舉行盛大典禮。黃昏時分,他們的車才磨到西大灘。前面的車一輛緊挨著一輛停在公路上,傾盆大雨嘩嘩作響,蘇建平不聽李師傅勸阻,冒雨在公路附近抓鼠兔、撿羊糞。鞋子陷在泥里,拔出來在河里一涮接著走。晚上,留宿沱沱河兵站,脫了鞋子準備休息,李師傅才發(fā)現(xiàn)蘇建平的雙腳被雨水泡得像發(fā)酵的面團。

  2013年8月的一天,蘇建平親自駕車,帶著三個學生,一口氣開到格爾木,又用7天時間,翻越唐古拉山,直抵拉薩、日喀則、阿里。一路上,車隨風跑,風卷沙土。他一邊開車,一邊興奮地給學生們講解沿途見到的野生動物。停下車和學生們一起采集藏羚羊、鼢鼠、昆蟲、蜈蚣、巖羊、鹵蟲樣品?;氐今v地,敦促學生及時處理樣品,用酒精保存好存入車載冰箱。為了多跑幾個地方,為了能在最短的時間內(nèi)達到最好效果,他不斷地往前趕路、趕路,能多跑一點就多跑一點,連吃飯時間都不留。

  那是陳家瑞第一次跟導師去野外考察,蘇建平的博學、睿智、自信,讓她折服。但是,往返行程三萬多公里,不知饑渴、不知疲倦、不知停歇,一路狂奔的他,讓她在敬佩之余不免擔心。

  2014年4月,蘇建平博士帶著學生又一次進入可可西里。

  早春的卓乃湖岸,山丘起伏,萬物復蘇。皚皚白雪中,卓乃湖畔年復一年積聚熱量的產(chǎn)房,尚留有一絲溫暖的氣息,高寒生態(tài)系統(tǒng)與高原濕地生態(tài)系統(tǒng)相互交織的這片熱土,是藏羚羊記憶中的天堂。

  帳篷扎在了卓乃湖東岸沖積灘。蘇建平博士帶著學生,沿河流兩岸采集樣品。下午返回駐地,吃過簡單的飯,就開始處理、清點樣品。因無法精確定位藏羚羊的具體位置,他們只能迎著朝陽,頂著寒風,在荒野中不斷地走,不斷地找,一天十多公里。有時候,蘇建平讓學生們?nèi)ポ^近的地方,自己選擇更遠的方向,等學生們采完樣去找老師,發(fā)現(xiàn)他已跑到至少幾公里外的另一個地方,裂開的嘴唇結(jié)滿了血痂,不停地喘著粗氣。

  5天后,天色大變,卓乃湖保護站站長趙新錄讓他們盡快撤離,可按蘇建平的原計劃,今天得挖出一條伸到凍土層的土溝。在研究思路尚未形成之際,對藏羚羊遷徙之謎的猜測,包括幾萬年前可可西里曾是溫暖濕潤、灌叢植被密集的綠地這一設(shè)想,只能從地質(zhì)斷巖、泥土中取樣。但,烏云翻滾,風暴即將來臨。趙新錄站長急了,抄起鐵锨就挖,等蘇建平采完樣品返回時,車子沒走幾步就陷在了泥水里,趙新錄和巡山隊員拼了命才挖出來。

  2015年4月,可可西里申遺工作開始,蘇建平帶著學生隨專家組趕到布喀達坂山下的太陽湖。路上,蘇建平參與科考的兩輛車被安排在車隊后面,因車輛過多,團隊中有人拍照時間過長驚擾了野生動物,蘇建平顯得有些不耐煩,給團隊領(lǐng)導提意見,發(fā)生了爭執(zhí)。當時,陳家瑞嚇得哭起來,擔心接下來的相處會很尷尬??山Y(jié)果,幾天的考察相處,團隊中沒有一個人與蘇建平計較,反而對他心生敬意,還給他起了個“羊糞蛋博士”的綽號。更重要的是由他主持、歷時兩年多完成的《可可西里地區(qū)生物資源考察報告》,在關(guān)鍵時刻顯示出了中國科學院西北高原生物研究所50年來對可可西里地區(qū)生物資源系統(tǒng)基礎(chǔ)研究的權(quán)威性,在世界遺產(chǎn)委員會評審中打動了各位專家的心。

  2015年6月末,雌藏羚產(chǎn)羔結(jié)束,將攜帶幼子返回棲息地,蘇建平多么渴望能在這一關(guān)鍵時刻去卓乃湖考察。然而天降大雨,讓他們在格爾木滯留了3天,又在索南達杰保護站等候了2天。

  雨終于停了。天沒亮,蘇建平就催著為他們做保障的巡山隊員詹江龍、拉龍往卓乃湖趕。20公里后,皮卡車壞了,又走了幾公里,大車陷了進去。為了搶時間,蘇建平和拉龍把東西集中在一輛車上,挖出皮卡車往前趕。可走了幾公里,車再次陷到爛泥灘里,到卓乃湖時,已是下午5時。

  那一晚,一只棕熊闖入他們的帳篷,咬傷了年輕的隊員,只好返回,送傷員回格爾木救治。但很快,三菱車壞了,皮卡車陷進了泥里,拉龍只好帶著傷員和陳家瑞先走,蘇建平和幾個學生在車里等候救援。第二天中午,當可可西里隊員尼瑪扎西趕到陷車處時,蘇建平、李維平師傅,還有其他兩位同學餓得頭暈目眩,正打算抓老鼠吃。

  回到格爾木,看過傷員,簡單修整后,他們又立即向可可西里進發(fā)。這一次,由詹江龍擔任隊長,和隊員巴依爾共同為課題組作保障,總算到達卓乃湖。但遺憾的是,仿佛一夜間,雌藏羚已消失得無影無蹤……

  2016年,作為可可西里科考隊員,蘇建平參與了三江源頭野生動物的二調(diào)項目。他很珍惜這次機會,除每天配合大部隊調(diào)查,還要在別人休息時,獨自開車,再去一趟源頭采集樣品。多年來,通過歷次考察,他不僅對青藏高原珍稀瀕危物種的保護提供了多角度的生態(tài)治理對策,還多次呼吁,讓青海湖畔的特有物種普氏原羚得到更充分的保護。正是因為他和很多和他一樣的有志之士的熱情奔走,普氏原羚被列入世界自然保護聯(lián)盟“瀕危物種”紅色名錄。

  “二調(diào)”結(jié)束后,課題組的車沒法跑野外了,他自己花錢買了輛越野車,獨自前往可可西里考察、采樣。像他的學生陳家瑞說的“拼得更嚇人了”。每次出發(fā)前,他只讓妻子春艷給他煮幾個雞蛋,凌晨4時出發(fā),下午4時多就趕到索南達杰保護站。當天取樣,晚上處理完樣品住一宿,第二天凌晨4時,又趕回西寧,下午5時就坐在了實驗室。他的大弟子張同作心疼地勸他:“車上有車載冰箱,沒必要第二天趕回。你這樣拼,不要命了!”

  蘇建平淡淡一笑:“我的身體壯得像頭牛,扛得住?!?/p>

  其實那時,他已感身體不適,他是想在去醫(yī)院檢查前,再多爭取一些樣品,以便為他的猜想求得更為充足的證據(jù),而且越新鮮的動物糞便、無損傷的采樣、含有動物性激素變化的信息,越發(fā)能夠解釋動物繁殖周期的變化。他經(jīng)常告誡學生:“你的高度取決于你投入的時間,不論多難,都不能后退,不能浪費一點點時間?!泵看慰瓶?,大家都覺得可以了,不用再往前走了,可他卻總是提出“再往前看一看”,可這一看往往就是十幾公里。他最長一次野外科考長達五十多天,回來后人整個脫了相。

  誰能想到,僅2017年一年時間,他就跑了六趟可可西里。

  2017年8月14日,可可西里如星月明媚,純凈安寧。微風中,雪靈芝、微孔草、翠雀花、墊狀點地梅秀麗溫柔、嬌艷多姿。蘇建平深深地吸了口清潔的空氣,用手機拍下了可可西里驚艷的黎明,藏羚羊跳躍的身影。那是他最后一次親近藏羚羊,最后一次在他無比熱愛、無比眷戀、傾力奉獻的圣地眺望。

  2018年6月27日下午4時,蘇建平在病痛的折磨中撒手人寰,閉上了他那雙充滿渴望、智慧、溫暖的眼睛,像一滴水、一棵草回歸自然,把無盡的悲哀、痛苦、遺憾、悵惘留給了妻女。

  那一天,可可西里靜謐無聲。白云依舊,藍天如錦,藏羚羊自由漫步,水柏枝、綠絨蒿悄悄生長,沒有察覺到任何異常。

  那一天,一切照舊,似乎這世上不曾發(fā)生什么??蔀槭裁??大雁飛過湖水,青草默默垂立,人心是那樣傷悲無邊。

  熟悉他的人,沒有人不扼腕嘆息。

  太可惜!太可惜!

  為什么黃金般的年華,黃金般的智慧,黃金般的汗水,換來的唯有惋惜!

  感覺他并不曾離去,仿佛有一雙眼睛如同星星,在高處凝視,凝視著可可西里,凝視著藏羚羊的影子,在寂寞的云間……

  他曾是那樣的風趣幽默、善于學習、勤于鉆研,入木三分的學術(shù)觀點令人驚嘆;他精通生物進化適應機制、生物信息學、地理信息系統(tǒng)、地質(zhì)學,甚至對計算機編程和電工技術(shù),均有涉獵。為了研究藏羚羊,年過40的他,竟然靠自學精通了生物統(tǒng)計學、掌握了遙感分析軟件,通曉了分子生物學及相關(guān)軟件技術(shù),還試圖開發(fā)一種軟件,用于探究藏羚羊的年齡階段、種群穩(wěn)定性。

  他性格耿直,從不曲意奉承恭維,興趣、話題、所思所想,只與科研有關(guān)。他為科研而生,為科研而死。他志高氣遠,不為世俗所染。2002年,邊疆暉與他一起去可可西里,途中遇到幾個地痞索要“過路費”,邊疆暉勸他趕緊給錢走人,他卻下車,認真地跟那些人講道理,講保護藏羚羊、保護可可西里的重要性。

  他最后一次來中國科學院西北高原生物研究所做報告,是第一次手術(shù)后不久。那一天,他在所里待了一下午。結(jié)束的時候,已不能起身,即便這樣,他也不讓人攙扶,自己慢慢站起來,一瘸一拐走出了辦公室……

  謝久祥上大三時,得知蘇博士對學生最嚴厲,對學生最狠,如獲至寶,當即選擇報考他的碩士研究生,并如愿以償。學生葛艷麗,第一次見到他,是在中央電視臺報道他穿越可可西里的紀錄片中。他瀟灑的身姿,果敢的面容,讓她熱血沸騰。黃巖淦終生難忘的野外考察,是跟隨導師蘇建平去黃河源頭瑪多。那天,天空湛藍、湖水蕩漾,藏羚羊在奔跑,氣勢恢宏的大草原迎面撲來。蘇建平自豪地告訴學生:“今天早上,一群三百多只的藏羚羊剛從橋下經(jīng)過?!蹦且豢蹋Φ暮愀蓛舻哪橗嬮W爍著異彩,黃巖淦心頭一熱,那一刻他知道自己因為蘇老師而愛上了野外工作,愛上了野生動物。

  他是課題組組長、博士生導師,對學生要求嚴格。學生們有時覺得委屈,覺得他不近人情,過后,才體會到他的良苦用心。他的學生中有8名博士、8名碩士以優(yōu)異成績?nèi)〉孟鄳獙W位,多名學生獲得中國科學院院長獎、朱李月華獎學金。

  有一次,他給學生王磊講解翻譯好的試劑盒說明書,演示如何分析實驗數(shù)據(jù),講得激情飛揚,一講講了五個多小時。最后,才告訴王磊,這是他熬了三天三夜總結(jié)出來的成果。

  來到中國科學院西北高原生物研究所的高紅梅,初次與蘇老師見面,辦公室成堆的書籍、材料、巖羊頭骨,冰箱里塞得滿滿的樣品,讓她大為驚嘆。去瑪多采樣,她緊張得不知所措,打電話向老師求教,他忍著病痛為她講解。后來得知她的導師當時正在醫(yī)院接受治療,高紅梅心疼不已。

  他答應正在攻讀博士學位的蔡振媛,來年春天,帶她去青海湖畔采集鼢鼠樣品。直到今天,蔡振媛有時還茫然若失,不敢相信,她敬愛的導師真的走了,總覺得蘇老師會像往常一樣突然推門進來。

  聽到他離世的消息,張同作的眼淚一下涌了出來。從學生到同事,從研究助手到獨立工作,他的點點滴滴都凝聚著老師的心血,他不相信,有著“鋼鐵般身體、鋼鐵般意志”的老師會輕易離開。

  從戀愛、結(jié)婚到有了女兒夢雨,他和妻子相敬如賓。他對待一起生活了30年的岳母如同親生母親。妻子見他如此拼命,勸了又勸,除了無奈還是無奈。即使他病倒,妻子還在心里默默祈禱,希望奇跡發(fā)生。她不相信老天爺會忍心在他未解開藏羚羊“遷徙之謎”前,就讓他離開這個世界……

  這就是一個科學家,一個為了科學研究殫精竭慮、不為世俗誘惑所動,甚至不為人所理解的科學家!他的命運與夏季大遷徙的藏羚羊同樣悲壯,又同樣讓人在惋惜之余心生敬意。

  都說,風雨無悔,綠煙傷情。

  都說,今天要做明天的夢。

  可為什么如此絢爛熱烈喧囂的世界,卻留不住一個從不抱怨、從不言苦、從不妥協(xié),在海拔5000米的荒野之上健步如飛、心懷暢想的人?

  2018年12月29日,中科院三江源研究院學術(shù)院長趙新全率領(lǐng)的三江源國家公園冬季科考隊,在海拔四千五百多米的索加鄉(xiāng)傳來消息,可可西里有蹄類動物數(shù)量猛增,尤其是藏羚羊達到了6萬只。

  此時,寒露已過。獵隼、金雕正鼓動雙翼。野牦牛奮蹄疾馳,如移動的青山。遙望中,布喀達坂峰晶瑩透亮,卓乃湖靜謐無聲,藏羚羊在茫茫雪野中動情交配,以待來年6月,牧草返青之際產(chǎn)羔……

  圖片說明:

 ?、?014年6月,在可可西里考察期間,蘇建平為大家講解棕熊腳印。

 ?、谔K建平熱愛可可西里的一草一木,每一次野外考察都有滿滿的收獲。

 ?、?983年,年輕的蘇建平在格爾木做生物學調(diào)查。

  ④野外工作的超強度負荷,讓蘇建平疲憊不堪,但是固執(zhí)的他,小坐一會就當是休息了。

 ?、萦忠淮翁镆罢{(diào)查,蘇建平在小心翼翼地采集藏羚羊樣本。

  ⑥對常年在野外考察的科研人員來說,爬冰臥雪是常有的事。

  (本版圖片均由主人公蘇建平家人提供)

  來源:青海日報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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